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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淇淋月饼、泰国甜虾和多肉

宋老师刚教我的时候教龄正好满三十年,一副白皙无皱的面皮,带着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身材适中,讲话细声细气,浑身上下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
许是受我爸那一橱子武侠小说影响,我心里总把宋老师看做是一个法力无边的得道老仙,或者某宗门的开山老祖,或是某隐居深山的武林宗师,桃李满天下,他日登高一呼,座下弟子皆有求必应——可不是嘛,宋老师从教三十年学生众多,平日里经常被请着吃饭、参加婚礼;逢年过节,登门拜访的更是络绎不绝。
前一阵子无聊看到了一篇网络小说中描写武林高手的桥段:“他根本不用兵器,身形快点犹如狸猫一般,一下手便是死手,瞬间拧断人的脖子,戳穿人的心肺。”我读到这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宋老师解题时的样子(虽然没有这么血腥)。任何题目到了宋老师手里都是迎刃而解,而且她知识点抓得极准,如同高手对决一出手就制住了对方命门一样;宋老师面对数学试卷有一种领兵多年、百战百胜的大将之风,无论多难的题目都能老神在在地在心里盘算好阵法(解题思路)再出击;碰到我最头痛的圆锥曲线和导数,势如破竹犹嫌不够,宋老师简直还要和赵子龙一样来个七进七出——一道题愣是能玩出几种花样来,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老师业务能力毋庸置疑,对待学生也很有自己的一套。尽管教书多年德高望重,可宋老师并不摆架子,她教过的学生都不怕她。宋老师教育学生从来不屑于恶声恶气地责骂——她自己说:“老师骂学生,老师自己心里也气,这样吃力不讨好,为什么不能定下心来好好讲呢?”宋老师要找学生谈话也总是和和气气、细声细气地,把道理讲通,说得学生服气,学生自然就改了。
我之前总听宋老师提起自己的学生,说某届的班长从美国进修回来了;班上一个学园林艺术的女生又拿下了几个民宿的设计;一个高三时还每天花一个小时玩游戏的男生今年从复旦数学系毕业了云云。
我那时还是被每天的学习任务压的喘不过气来,却也还是向往着宋老师口中的那些有所成就的尖子生,心里不由地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让宋老师骄傲呢?
虽然我心目中有此宏愿,可现实到底是不太给面子的——我的理科一概差得要死,数学作为主课更是学得吃力又不见长进。
高一时,宋老师教我题教了三四遍还是不会,气极,一甩手把我丢给了自己的先生——这位徐老师总是自嘲教书教的太差才被赶去搞行政工作,但我可以用事实担保绝对不是这样; 于是徐老师接了宋老师的烂摊子,耐耐心心地继续和我磨那道题,磨到我点头说会了还不够,还要现出一道同类的题来考我,而我有很大的几率还是会坑在那道同类的题上……
如此步履艰难地熬到了高二,宋老师非常惊讶地接受了我进了教改班这个事实——我还记得她那时问我妈的话:数学考了多少? 92? 不会平均90吧? 排名呢? 49? 算上那两个教改班没? 总之各种不放心。
不放心归不放心,宋老师大约觉得我这棵朽木总算有点雕头了,于是也肯给我开开小灶了……我说的这个“小灶”的含义非常宽泛——因为宋老师给我开小灶的时间大约快赶上我上课的时间了……
那段时间是我的数学勉强有些起色的时候,不仅我上宋老师的课没有以前那么畏手畏脚了——之前做练习错误率太高根本不敢报答案……而且连带着宋老师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于是便没有徐老师什么事了——我那时常常看到徐老师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顺便吹风的苦涩身影——我想他大约总还是想过过教学生的瘾的——即便是我这样的差生。
宋老师心情好了便不大高兴去理会在阳台上伤春悲秋的徐老师了,她在上完课后安排了一段小小的课间休息——虽然我极力表明像我这样的笨鸟还是不要休息,勤快一点的好,奈何宋老师觉得我这样有压榨她劳动力的嫌疑,为了让我“心安理得”的休息,她丢给我一个元祖的冰淇淋月饼。
我记得我吃的第一个月饼是芒果馅的——宋老师有问我要芒果的还是草莓的,我想起姬友对芒果过敏,于是便坏坏地选了芒果的。那个芒果馅冰凉凉、甜滋滋的,可好吃了。可是我心中是有些惶恐的——从小到大的老师都是严词厉色的,有个好脸就不错了,哪能像宋老师这样还给我月饼吃呢?这大约就像你天天去庙里求菩萨,可是有一天那菩萨突然动了,还掏了个月饼给你吃……
后来我又有幸吃过几个冰淇淋月饼。
紧接着上了高三,换了个不习惯的班主任加之心态也不好了,即便像宋老师这样的“定海神针”也镇不住我急剧下滑的成绩了。
那大概是高三上半学期接近期中考试的某个周末吧——我依旧在宋老师家里留到将近六点,改完手头最后一道题时,宋老师突然神神秘秘地和我说有一个惊喜——我知道约摸是样吃的,因为徐老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半天了。宋老师看到我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于是笑骂了一声“就知道吃”,也进了厨房。
宋老师和徐老师在厨房里乒乒乓乓捣鼓了二十分钟,然后端出来了一碗险些惊掉我眼睛的好菜——白嫩嫩的虾肉,切成小方丁的翠绿黄瓜,还有红艳艳的柿子椒,这模样就让人瞧着食指大动——最关键的是,我居然闻到了鲜少在荤菜里出现的、酸酸甜甜的诱人味道!
我的胃当场就发出了毫不羞耻的咕噜声。
宋老师看我一副眼睛都黏在了菜上的怂样,不以为意地笑笑,把碗放在了离我很近的桌面上,还不忘介绍这是她前几天和同学一起去一家泰国餐厅吃到的好菜,当时就学了菜谱回来,想试试手。
我已经按捺不住狼吞虎咽地开吃了,一面又在心里刷高了对宋老师的评价:教得好书又烧的了一手好菜,简直全能!
后来我知道了宋老师还养了一阳台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多肉,然而这已经是后话了。
我一面和一匹投胎的饿狼一样死命呼噜着饭,一面有些不好意思地去松了松裤腰带——这不能怪我,宋老师烧的菜太好吃了。
在接下忙碌的一年高三里,我曾有幸尝过妈妈让餐馆的厨师特地给我烧的大鱼大肉,可到底再也没有吃过像那碗泰国甜虾一样好吃的菜了,再也没有。
再后来学业愈发紧张了,宋老师还是主张给我课间休息,不过不再给我月饼吃了——我也没有那个心情了。宋老师转而带我去看她养在阳台上的几十盆多肉,在我好奇地拨弄那些小小的、圆润饱满的叶片时给我轻声介绍它们的名字——宝石花,玉米石,千佛手,桃之卵,新玉缀,姬秋丽……
我本来对花花草草无甚兴趣,可是看着宋老师脸上那样仿佛对待爱徒一样的温柔神色,便也在这些小巧而又精致的玩意儿上得了趣。我姬友平时也是爱极了花草的,大学宿舍里还养着好几盆多肉,于是我便特别想带她去拜访一下宋老师,交流交流经验。这里暂且不谈。
宋老师有时也说她自己的高中生活——当了三年的数学课代表,结果高考前夕被数学老师一忽悠,填了个师范的第五志愿——宋老师一直想当医生,因为那年头老师这职业可不是个好差事。结果正好当年南师过来捞人,看到她的第五志愿,就抽走了她的档案,宋老师便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原本的理想,当上了起初并不想成为的数学老师。
我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在手术台偶遇宋老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宋老师一直是那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许是会眼都不眨、干净利落地绞下我一颗病牙;或者在我不慎被玻璃碎片扎进下巴,血流如注躺在手术台上时,面不改色地无视我凄惨的痛叫,老神在在地替我缝合伤口……这些场景都莫名地令我心惊肉跳,不由得感到还是此刻讲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宋老师更可爱一些。
宋老师后来也说,她三十年来,每天早上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教书育人的自豪感觉。我想,她大约还是不悔的。
高考结束后,我为了体验一下宋老师说的那种“教书育人的自豪感觉”,便也给自己找了一份老师的活儿干——只不过险些被一群刚到我腰际的小娃娃愁白了头发。但我也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为人师表的感觉……

前几天趁着过年前去看望了一下宋老师,感觉人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精致样子。一阳台的多肉也丝毫没受严寒影响,还是长的挺好。宋老师说过,虽然已经退休了,但只要自己还教学生,便不能蓬头垢面地叫人笑话,还是要打扮得美美的去上课,既是尊重学生,也是尊重自己。
……我现在已经简直无法抑制对宋老师的敬佩之情了。
虽然已经毕了业,但宋老师还是宋老师,不仅是在学习上,在很多其他事情上也是,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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